界面新闻记者 |
“Hello，do you have this size？”Abidin在展位前放出一款蓄电池的照片。得到肯定的答案后，他马上说，“Give me a WeChat？”
这位沙特阿拉伯采购商的袋子里装得满满当当，里面是中国电池企业的宣传册和名片。他面向下游IT行业供应电池产品，贸易业务分布在沙特阿拉伯、土耳其两国，也做自己的品牌，在这一行已经经营了10年。
这是137届广交会新能源专区上的一幕，像Abidin这样来自中东的采购商涌向各摊位挖掘商机。
储能行业需求走高来自当地基建投资。沙特经济改革在2019年后提速，包括首次对外开放采矿业、推出总投资5000亿美元的Neom未来新城建造计划等。Abidin提到，在未来新城的大项目下，光酒店就有1000多家需要储能产品，“这个计划主打智能化、绿色化，所以我们也需要更智能的产品，例如能够远程控制、一键锁定的断路器。”
除了中东，东南亚、南美、非洲等地的采购商也明显增加。“印度、孟加拉、马来西亚、伊朗、刚果、南非。”上海达达电气有限公司市场经理Charlotte列出了几天来问询较多的客户国家。达达电气主营小型断路器和塑壳断路器，以中东、俄罗斯为主要海外市场。
上海首帆动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展位人员肖贝贝（化名）也提到，智利、阿根廷、南非等问询客户比往届更多，储充功能结合的混合能源微电站、移动储充一体机是问询量最多的产品。
除了问询量，转化率在上升。广东金悦诚蓄电池有限公司区域销售经理Janny感觉到，这次展会的客户质量更好，“每天可以遇到两三个‘优质客户’，本身有采购经验，也对口电池业务。”她提到，已经有来自印度、秘鲁的客人约好要看工厂。
金悦诚蓄电池主营产品为阀控式铅酸蓄电池。Janny提及，公司在马来西亚设有工厂，这是吸引客户的优势之一，“在关税战的背景下，从马来西亚出口的影响会小一点。我们一些欧盟客户之前也选择马来西亚出口，这样关税可以降低10%以上。”
中国储能产品在国际市场的影响力持续走高，以新能源汽车、锂电池和光伏为代表的“新三样”已成为中国出口贸易的重要增长点。2024年，中国机电产品出口额突破了2.1万亿美元，创历史新高；今年一季度出口继续增长7.6%。
与此同时，机电产品外贸发展模式发生着明显变化——从单一产品出口转向品牌出海，从单纯卖货转向服务和技术并重。
山克新能源科技（深圳）有限公司主打UPS不间断电源、光伏逆变器、储能电源、户外电源等产品。公司从代加工切入行业，并逐渐发展出直营模式，UPS电源品牌业务覆盖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，海外业务覆盖亚洲、非洲、拉美为主的“一带一路”共建国家。
从OEM积累资源、逐步发展品牌是不少厂商的升级路径。Charlotte提到，目前面向沙特阿拉伯发展品牌业务，当地电力局、开发商的投标项目都会选择品牌产品。
“我们最早给当地头部企业代加工，有了订单基础。后面有别的企业来问询，我们就提出，没法同时给两家大型企业做贴牌，但是可以出售我们的品牌产品。”Charlotte提到，目前品牌业务占比为两成左右。
山克新能源创始人高琴是一位“老广交”，她表示，目前储能需求来自两个类型的国家或地区：“一个是电力基础建设不完善地区，如非洲，光伏储能会作为电力补充。这几天广交会我们就接触到世界银行的客户，要在非洲落地能源支持项目。另一个是能源转型地区，如中东，电价较贵、发展清洁能源的意识在增加。”
随着全球储能市场迅速崛起，除了以欧美为主的传统储能市场外，中东、东南亚等新兴市场也已展现出巨大潜力。为摆脱对于单一能源的依赖，沙特提出了“2030愿景”，到2030年，该国50%的能源将来自新能源，光伏是重头戏。
来自伊朗的采购商Belal此次就为光伏组件和光伏电站而来。他告诉记者，贸易业务涉及伊朗、沙特等地，这些地区日照较长，光伏板能发挥很大作用。而行业需求的核心原因在于成本，太阳能可以取代传统能源，可持续性强、无污染，性价比很高。
品牌出海趋势的另一个背景在于，近年来，外贸市场出现了进口零部件新趋势，减少了国内厂商的利润空间，这趋势他们寻求溢价更高的品牌业务。
某深圳储能厂商的市场部负责人王宇（化名）向界面新闻表示，印度、伊朗、巴基斯坦等国家正在推动本土制造，“客户会从原先的整机进口转向SKD（半散件组装），要求在本土生产。”
“这个情况在一些政府项目里很明显，要求至少50%或更高比例的附加值。比如产品售价是100元，进口零部件50元，要求本地生产的价值至少是50元。政府希望借此给本地创造就业机会和采购需求。”王宇透露道，他负责的南亚地区里约10%客户会选择SKD进口。
“这对我们而言是个挑战，SKD情况下整体采购金额是往下走的，少了一个生产环节，我们最后产生的价值也大幅减少。另一方面，怎样做好知识产权和技术壁垒也是一个难点。”王宇指出，尽管南亚地区近两年需求整体上升，但并未带来同样增速的销售额。
高琴也观察到，不少新兴国家的需求从成品转向团队、经验和服务。此前公司走访印度尼西亚时，当地政府就表示希望中国企业带着资金、团队、经验去投资，以推动当地制造业发展。
“其实这也是新能源行业发展的一个阶段。前期大家都是卖产品，恶意的价格竞争会淘汰掉一部分企业，其用户的后续服务也没有保障。经过这轮市场教育后，客户再来提需求的时候，会把服务放到第一位，优先会问有没有本地服务中心。”高琴说。
目前，山克新能源在海外设立了了6个海外分公司和驻点，覆盖中东、非洲、南美和中亚。高琴提到，这旨在搭建完善的售后保障体系，会从公司派出工程师；未来会朝本地化方向发展，培训当地员工和团队来承接。
尽管市场前景广阔，但储能企业的国际化征程仍面临诸多挑战，涵盖技术、市场、政策、文化等维度。
肖贝贝坦言，公司目前仍处于品牌培养认知度的阶段，因此品牌溢价并不高，怎样提高海外消费者认知度是一个难点，要有足够多的经销商和售后体系，从渠道的铺垫、广告的投入都要大量成本，打出品牌难以一蹴而成。
另一个难点在于全球不同消费市场的信息差，从文化、消费者偏好到宗教的差异，要求中国产品进行定制化。高琴指出，需要从外观、颜色、材质、款式、功能、品类展开定制，例如非洲天气很热，会把产品从红色改成蓝色，此外，有些地区对电压、设备等也有特殊需求。
即使人和货到位，“最后一公里”的支付环节也存在障碍。有些国家缺乏美元，或者由于当地法律法规使用美元回款周期长。山克新能源去年布局尼日利亚就存在这个问题，后来跟第三方支付平台PingPong合作，最终得以用本地货币奈拉来结算。
PingPong华南业务负责人郑元佳分析指，中国品牌正在经历转型，“最早我们思考的是中国供应链的产品怎么样通过多渠道、多方式卖给海外消费者，今天更多思考的是，不仅要进入国际市场，还要深耕本地，获得当地消费者的认可。这个过程中，中国企业不再依赖传统低价策略，而是依托于技术创新、品牌建设、融入和文化输出。”
郑元佳认为，中国企业品牌出海中区域化的布局成为主流，策略也更加多元化，包括本地化运营、文化认同、技术输出和投资并购等，新的出海品牌，不光是海外建厂，整个采购、研发、制造、履约服务都在全球化。
一个成功案例是EcoFlow正浩，这个新锐品牌瞄准了户外场景，洞察到以往欧美用户在露营时携带主要铅酸电池、逆变器、柴油发电机等，存在不方便性、安全问题和污染问题。正浩推出闪电快充技术，其充电器产品覆盖欧洲、日本、北美等市场。
而伴随品牌出海步伐扩大的是对合作方的筛选和调整。高琴表示：“这次广交会我们整体在做客户升级，对经销商、代理商提出要求，需要深度合作，会要求客户选择加入某个品牌阵营，因为OEM的空间越来越小，需要从技术和服务上去竞争。”
“新能源产品不像电子产品，链条很长，需要深度服务。现在我们在海外都是五年质保。一个实力不够的OEM渠道商两、三年之后还在不在都要打问号，所以会淘汰一些比较小的渠道商。”高琴说。
